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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在ao那个3,id:ohshitruml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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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仁】尖沙咀乐园

   *** 

     他做了一个相当冗长的梦,梦里他带着现在的心智回到了少年时代,密密麻麻聚集在头顶的住房和天空好像总是拥挤不堪又灰暗潮湿。他站在妈妈旁边梗着脖子仰视她,妈妈穿着她很喜欢的紫色长裙和塑料凉鞋,告诉他乖乖跟着自己买菜,回去路上会奖励他鱼蛋来吃。他呆愣一会,然后就松开因为固执而总是抿成一条线的嘴角嗤嗤笑起来了。孩子踉踉跄跄地跑上去找妈妈的手,紧紧地牵,一瞬间,那条纽带又因为某些神秘的原因变得完好无损了。有温热的液体从干燥的右眼眶中不受控制地大滴涌出,永仁想告诉她,他有点累,浑身都痛得要命,但没有一天不在思念她。再抬头,给予他另一只手的却不是妈妈了,而是一九九零年他第一次见到的,跟在倪坤身后,神情悲喜难辨的男孩。男孩垂着头,肩膀很薄,腰杆很直,隔着挂有雾气的镜片和眼睫定定地看着他,永仁心里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想快点甩开他紧握的指节去找妈妈,但其实他心里有点发虚,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我知道你不愿意同我讲话”男孩一字一句的,声音不高“但妈妈走了,这就是你的家。你还有我。”

被牵住的孩子恼怒起来,他开始小狗一般地挣脱。想起妈妈的死,想起自己生而不养的父亲,想起自己血管中汹涌的,和对方多少有半分纠缠的血,想起自己蛰伏于某处的使命。陈永仁想起一切。

***

   他悄无声息地醒来,被子弹穿过的后背用钝痛提醒他这里才是现实世界。目光模模糊糊地沿着输液的右手游走,指尖居然依旧被握紧,永仁揉开眼睛仔细看,发现是穿着衬衫和毛衣外套的倪永孝,松两个扣子,没有打领带,一呼一吸睡得很沉的样子,细框眼镜摘下来放在病床床头的小桌上,靠着只橘子。应该叫醒倪永孝,或者说依旧抿着嘴叫他倪生,告诉他自己没事,没必要去担心,然后继续等待时机和黄sir接头。 

          他想起被射伤时情急之下从口袋里艰难掏出扔开的窃听器,想起轰然倒地一声不吭的罗继贤。不滚烫的血洒在露天排档的地砖上,渗进土地里,身体还未冷就被拽着脚踝拖走,肌肉就着颤抖的火焰烧得噼里啪啦,鲜活的红慢慢变成死寂的黑。他后颈一阵发冷。

      手指尖有动静,倪永孝醒了,男人把埋进永仁腿边被子的头抬起来,没有着急去戴眼镜,而是眯着眼睛,撑着头,拢着暖烘烘的惺忪睡意用目光捉住了有点尴尬的陈永仁,有那么一瞬间,倪永孝是疲惫的,新鲜的,穿着羊毛外套的。他看起来毫无防备,仿佛与什么黑社会,与尖沙咀的龙头,与灰色勾当挂不上钩,只是一个个体,是倪家的文静聪慧的,第三个孩子。

“永仁,你怎样啦”倪永孝抓起橘子旁边的眼镜戴好,声音比起梦里出现的更加低沉,又有点刚起床的哑,依旧是轻轻的。年轻人扎着点滴右手的指尖被握在手里,没有放开的意思,陈永仁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博弈之后,他最终用好的那一边肩膀使劲撑起上身,静悄悄地把指尖抽了回来,倪永孝发现了,他的食指颤动了一下,然后整个手在洁白的织物间虚握成一个松散的拳头。他怎么可能不发现。

  “倪生,我没事了,小伤而已”陈永仁低着头快速回答,没去看他的眼睛。

  “这种事,如果有下次——”倪永孝好像在迟疑什么,语调很慢,话尾拉得很长“不要是你跑上去了。我会担心”

     他还未来得及意识到自己的话含有多么自私的意味之前,整个句子就消失在空气中了,倪永孝的弱点太明确也太不明确,他整个人张开手,就是一座大坝,把家人和那些险恶完完整整地分隔开,生意,社会上的事情他来筹划,亲近些的还有三叔帮忙打理,而陈永仁的出现多多少少模糊了这个界限,对于整个倪家,他的存在微小而登不上台面,而对于倪永孝来说,却是新奇的,令人雀跃的。在第一次见面过后,他就记住了陈永仁,记住了他握着拳头站在病床前的样子,记住了他的眼睛。这是他同父异母,倔强到不愿意在人前掉眼泪的弟弟。

  ***

    韩琛在香港消失了,Mary死得彻底,陆启昌当了黄志诚的替死鬼,这些事仿佛是忙不迭赶时间发生似的一股脑摊出来了,陈永仁一边艰难地消化,一边等待黄志诚的消息,因为倪坤的关系,他已经很久没联系过自己了,只能是因为这个。他从未对这个父亲有过半点好感,他的犹豫,决绝,抛弃,让陈永仁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心灰意冷,但他没有认认真真地去憎恨过他,即使倪坤使他从小就成了大家口中“没有爸爸”的崽子,即使他因此受过无数的委屈,因为妈妈在最后用力睁开着雾蒙蒙的,瞳孔都扩散的双眼,握紧他的手,叮嘱过他关于憎恨的事情。

        “不要”

  而有时候陈永仁听话得可怕。

  他面对着傻强,听他和着血和断牙的含糊抱怨时,还是和当年一样高大的罗继贤从车上走下来告诉他,倪坤死了。一时间他几乎是茫然地放下拳头,望向罗继贤黝黑的脸,又望向他来的方向,发现昏暗路灯下靠着车的倪永孝,半张脸冲着他,依旧是垂着头,直腰杆,白衬衫袖子挽上去露出小臂,肩膀没有那么薄了。

***

   倪永孝做父亲,不像倪坤一样好色而处处留情,亦不像哥哥沉闷无趣,更不似弟弟聒噪多话又张扬,忠孝仁义这几个,外人看来都是他更出众些。他甚至会在周末下午陪妻子看电影,陪小孩练习写毛笔字。

  小女孩用短粗的小手示意爸爸她累了,倪永孝便把她托着屁股举起来抱着,给她带上丝网勾的粉色翅膀假装小仙女,满宅子乱走。陈永仁从前门走进院里,看见倪永孝做在草坪的摇椅上,小孩像个娃娃般柔软,捧着书坐在爸爸大腿上,倚在胸怀里。他不敢过去,怕破坏某些东西,他刹住脚步准备绕着进屋,但是被叫住。

   “永仁”倪生低声细气地说话,笑着抬头叫他过来,陈永仁和他视线相交又瞬间错开,他深吸口气,走了过去。

  倪永孝掐掐小孩脸蛋“阿仁叔叔给你读可以吗?给你读神话故事”他冲陈永仁眨眨眼,然后夸张地如获大赦般躺倒在椅子上,小女孩睁大眼睛打量她不熟悉的阿叔,如同他初见永孝,小孩子只会试探,只不过他当时没有那种机会罢了。

     他有点不自在地拖来个草坪圆桌边上的白漆椅子,从倪永孝手里接过绘本开始三心二意地读起来,他辨认“阿克琉斯”几个字就看了许久,在这种日子里,他会写会读的汉字越来越少了。

  他缓慢地读起来,吐出字词又思忖这个故事是否大大超出了四岁小孩的理解范围,余光瞥见躺着的倪永孝是边笑边听着的,而小孩子在陈永仁磕磕绊绊的诵读中已经趴在爸爸的肚子上困得不像样了。

  “倪生,我送你们回去”陈永仁抓着绘本站起来,陪着倪永孝把小孩送进房间睡下午觉了。

   “你上午去剪头发?”倪永孝给孩子掖好被角“我看见那个黄色的没有了”他抬起手示意。

   “啊,对”他下意识抬手,但对方更快速,也更轻盈,温热的手掌覆盖在刚剪好的黑发上,永仁发丝是粗硬的,有几根实在不羁,翘在一旁,男人轻轻压下,它们又在手掌下弹了回来,倪永孝哼出笑意,拍他肩膀。

  “这样很靓啊,阿仁”

  夕阳橙红,红到陈永仁恍惚想叫阿孝,想叫哥哥。突然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他匆匆告别了倪永孝,去处理事情了。

  没有要紧事时陈永仁会读点书,不好去读倪永孝书房的文言文,更读不懂,就读小孩子上次留在他手里那本。在警校里读书的时间也远远少于体能训练的时间,英文更是烂。

   他读到忒提斯和凡人生出阿克琉斯,母亲为了让阿喀琉斯刀枪不入,就在他刚出生时就将他倒提着浸进冥河,但全身留下了惟一一处脚踝作为死穴。后来,他被太阳神一箭射中脚踝而死去了。

  傻的,为什么不能把自己的仔全部浸进去?他闲下来的时间就开始胡思乱想,为什么偏偏就要有那么个软肋?唯一的弱点是要好好藏起来的,不能见人就都说出去。他想起傻强,被打到大牙都掉下来时,被踢卵蛋时都讪笑着跑火车的人,在不能给老爸上香的晚上在狭小下铺搂着他哭得肝肠寸断的。陈永仁揉了一把自己的脸。

***

  倪永孝撂下听筒之后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办事的是三叔,办的是韩琛泰国的妻子和孩子,大家都太有默契而不用多说一句话。陈永仁坐在沙发上看他侧着身子在露台打高尔夫,就那么吝啬的一束光打在倪永孝身上,和几年前靠在路灯下的样子没什么变化。高尔夫球从高处被打出,弧线太长太长,那么一个小球,转眼就消失在霓虹点点里。

  过了一会哥哥们也要打,陈永仁找了个借口,就在黑暗中离开了。

  ***

    他托着倪永孝的后脖颈,手掌一片冰凉,阿孝仿佛溺死,他瞪着眼,光芒极速黯淡下去,他终于失去了那份自若和留给弟弟的耐心,带着额角暴起的青筋一头扎进陈永仁的肚腹。陈永仁不是那个可以救起溺水者的人,他连自救都不会,只能呆愣地任凭倪永孝把窃听线扒出来,又掖回去,像某个午后掖好女儿的被角一样。

  倪永孝把眼泪流进陈永仁的右边怀里,他用力拽住弟弟的衣领。

         他死了。

  陈永仁突然发现,自己或许也是软肋的一部分,他没有在电话另一头牵制倪永孝,他所做的是面对面地杀死阿喀琉斯。

年轻人不知道如果他现在悄悄叫他一声哥哥会怎样,他没有试,也不准备去试了。

   之后黄sir派他去卧底了韩琛,韩琛多疑,但黄sir保证他,只要三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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